梓间w

01

 

“喂，小子，身份证拿出来看一下。”

 

韩王浩刚刚从一个副本里出来，肩膀就被人拍了拍，他扭过头，发现对方是个年纪很轻的小哥，看样子应该是网管。

 

“不是已经登记过了？”

 

“快点。”网管小哥面无表情，催促了一句。

“哦……”应付这样的场景，韩王浩早就是轻车熟路了，神情淡定动作自然，没半点心虚。

 

“长的变化挺大？”李相赫瞥了手中的身份证一眼。

 

“青春期嘛，顺便整了个容。”韩王浩一脸无辜的笑容。

 

“看到那了没？”李相赫用眼神示意对方去看贴在墙上的一条标语，“未成年人禁止入内，今天算了，下次别来了。”

说完也不给对方狡辩的机会，李相赫就晃悠到别处去了。

他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，但看到那人屏幕上华丽的操作之后，就忍不住走了过去，仔细一看，坐在电脑前的竟是个顶多高中的小鬼，下午三点不读书就在网吧里打游戏，李相赫莫名生出了要好好管管这小孩的冲动。

然而将这冲动付诸实际后他又有点懊悔：嫌自家网吧生意太好了这是？

 

自从妈妈离开后他就经常待在家里的网吧里，父亲去了外地工作，为了省钱没有请太多的工作人员，他常常一边上学一边照看网吧的工作，后来索性不上学了。

 

15岁时他就因和来网吧闹事的人打架而打到进医院，地上好几个东倒西歪的人，李相赫感到眼前昏黑模糊，什么都看不清，却还是努力站着，伸出手去摸索了一圈，没有任何可以扶的东西。

直到耳边传来救护车的声音，有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来抬他，李相赫才终于松了口气，匀出精力去摸了摸痛到麻木的额头，触手就是一片黏腻。

 

真是……不堪回首的往事啊，不知为何，看着那个专注打游戏的消瘦背影，李相赫就想起了很多被自己刻意回避的记忆。

 

然而事实证明，他的懊悔完全是多余的。

第二日坐在前台里玩手机的李相赫，耳朵里传来了一声欢快的招呼，抬头一看，又是昨天那小鬼。单眼皮微微眯着，没由来有股挑衅意味。

 

“不是让你不要来了么？”感觉自己威严受到挑战的李相赫不由皱了皱眉，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严肃了。

 

“因为我昨天看到了那个。”韩王浩笑得一脸单纯无邪，指了指前台旁的展示柜，“这个上面写着‘奖品’，要怎么得啊？”

 

“哦，这个啊，SOLO赢了我就行。”

 

“就这样？”

 

“嗯哼？”李相赫内心里一挑眉：这个初代游戏纪念品是他当年参加比赛赢到的，作为奖品摆在网吧里一年多了，也吸引了不少人来挑战，但是现在依旧好端端地摆在那。

从昨天玩DNF来看，这小孩的天赋是很可以的，也难怪口气不小。

 

韩王浩上了机登了游戏，神情也慢慢认真了起来，嘴角都抿去了笑意。尽管经常在游戏里虐菜，但事实上LOL这个游戏他接触并不久，也没多少的把握。

 

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输得那么快。

 

看着骤然变灰的电脑屏幕，韩王浩有些愣怔，喃喃念叨了几句。

“好厉害……”

“打得真的太好了。”

明明自己已经很小心地在走位了。

难以抑制的崇拜之情和挑战欲迸发开来，呆了几秒的韩王浩立刻回过神来，又发了一个SOLO的请求过去。

只不过下一秒请求就被拒绝了，对话框里弹出一条消息。

 

“一天一次，我又不是陪玩。”

 

于是，与预期结果大相径庭的是，韩王浩不仅没有乖乖听话远离网吧，反而是每天都来，拉着李相赫SOLO一盘之后就苦练技术。

不知不觉已经是凌晨两点，韩王浩结束一局游戏后，被突然浓郁起来的烟味呛得咳嗽了两声，这才感觉到又渴又饿，嗓子里哑涩得不行。

 

打开网吧的服务页面，鼠标滑动着上下翻看，草草浏览了几眼后他就选择了和之前毫无差别的搭配：一瓶矿泉水和一碗泡面。

好多天没怎么玩DNF，他的积蓄本就不多，现在更是没什么收入了，但他就是克制不住那种想要超过相赫哥的决心，每次打开电脑总会下意识地登录英雄联盟。

 

“砰——”餐盒撞击桌面发出了轻微的声响。

视线里是一碗便当盒装着的清汤挂面，飘着几根素菜卧着一个荷包蛋，卖相还算不错。

 

“啊，我不是……”

 

不等韩王浩把话说完，李相赫又将一盒牛奶放在了桌上，“泡面卖完了。吃完餐盒别扔，回收。”

 

“是相赫哥自己做的么？”

韩王浩扭过身去，由上而下仰视着李相赫，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像是落了点点星光。

 

“哪有锅给你做？买的。”李相赫伸出手比了比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韩王浩，“少吃点泡面，小心以后长不高。”

 

“喂哥，我坐着你站着，哪有这样比的？”

 

李相赫淡淡笑了一下，没再继续打击他，“快吃吧，凉了。”

 

韩王浩狠狠捞了一大筷子面，心满意足地塞进嘴里，差点没全部喷出来：就这手艺？买的？还不倒闭？盐很多不要钱的嘛？！

望着满满一碗的面，韩王浩内心顿时溢出了一股凄凉加煎熬，还不如吃泡面的好嘛……

 

等到李相赫来拿餐盒的时候，看到的就是小孩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椅子上发呆，像是在思考人生。

 

“不好吃么？”

 

“不我……只是，在消化。”

 

碗里的面倒是被吃得挺干净，就是汤似乎没被动过，依旧剩了不少。

 

“你不喜欢喝汤？”

 

“啊……嗯……还好……”

 

“这可不是个好习惯啊王浩。”

 

“那我下次一定喝！这次汤都凉了就算了我消化完了要先打游戏了哥你去忙吧！”韩王浩一把扯起耳机戴在头上，紧紧盯着电脑屏幕不敢看一边的李相赫，生怕会被逼着把汤喝了，那他还不如死了算了。

 

李相赫心下好笑，却也懒得计较韩王浩的孩子气行为：本来就是个孩子就是了。收了东西离开了。

 

凌晨四点，网吧里依旧有很多通红着眼眶熬夜的人，“哥，我先走啦。”韩王浩朝前台里探了探身子，“明天我一定会赢相赫哥的。”

 

同样的话韩王浩每天都要说一遍，而李相赫会以一个笑容作回应，这似乎已经成了两人间独特的招呼方式。

李相赫一边贪恋享受着这种默契，一方面却又觉得，他的王浩还是应该走一条平凡却安稳的道路才对。在他心里韩王浩早就不是一个普通的顾客，普通的游戏对手，普通的让人看了就心生疼爱的弟弟了。

 

第二天像往常一样打开SOLO界面，韩王浩再次打起百分之二百的精神，出人意料的是，这次系统提示旁显示的击杀者却是自己的英雄头像，他不由揉了揉眼睛，忙在聊天页面里打字：

“哥今天没有状态么？”

 

“不啊，就是输了，来拿奖品吧。”

 

韩王浩直接摘下耳机跑去前台，发现李相赫坐在椅子上正伸一个懒腰，没有半点输了游戏的懊恼样子。

 

“这次不算，相赫哥放水放得也太明显了吧！”

 

“没什么，我想送你，SOLO的话，以后也可以继续。”李相赫云淡风轻道，起身就要去开展示柜的锁，“不过你为什么这么想要这个？我记得你一开始不打LOL打DNF的吧。”

 

“要说实话么？”

 

“嗯？”

 

“因为我觉得看起来能卖很多钱的样子。”

 

“你小子？！”李相赫心中郁结，这个理由，未免也太实诚了一点，“不过你奖品也拿到了，赢也赢了，明天可以不用那么拼命来网吧练习了吧？”

 

“所以相赫哥给我放水是为了让我好好上学去么？”韩王浩原本笑得开心的神色顿时落寞了下来，变得有些复杂，“知道啦，明天一定好好去学校。”

 

韩王浩没再多说，沉默地抱着纪念品回到了座位上。

 

李相赫察觉出了小孩突然的情绪变化，却只当是青春期孩子都会有的逆反心理，毕竟谁都不喜欢被说教去上学吧，或许自己应该用个更委婉的方式的。

 

离韩王浩最后下机离开网吧已经过去了20个小时，他果真没有来上网。

 

李相赫在网吧里转了一天，没有看到那个毛茸茸的在人群中格格不入的脑袋，心情也莫名烦躁了起来。

 

“果然不太习惯啊……”将近午夜零点，自言自语感叹着的李相赫叹了口气。

数不清是今天的第几次望向门口后，昏黄的路灯下竟然真的出现了那个反复在脑海中浮现的身影，只不过韩王浩的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。李相赫几步跨出了门，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酒气。

 

“韩王浩！你成年了么就去喝酒！”

李相赫火气上涨，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语调也提高了八度。训完他又转向扶着韩王浩的人，“还有你！成年了么就带他去喝酒？”

 

宋京浩被一句呵斥骂的有点懵，“我？成年了啊……”

 

目光重又落回韩王浩身上，先前因为夜色看得不够真切，李相赫这才发现他脸上还有一些伤痕，刘海下贴着一块纱布，嘴角也隐隐有些淤紫。

 

“可以啊，喝完酒还要去打架？韩王浩？”

李相赫顿时火气更大了，一把扯住对方领子，不料小孩却就着这个姿势攀了上来，身子一倾就向他扑过去。李相赫下意识地张开胳膊，将小孩抱了个满怀。原本攥着领口的手掌早不知何时就已松开，他转而紧紧搂着怀里的人，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让对方从怀中滑落出去。

 

这点伤和他当年比起来真是差远了，但是为什么……

 

为什么李相赫第一次感到那么心疼，心脏仿佛被狠狠攫住，让他呼吸停滞。尽管他觉得对方不该喝酒，不该打架，不该不懂事，可是他还是那么心疼，因为韩王浩眉眼间流露出的神色，是那么难受。

 

 

--TBC